欲上青天揽快递

【死亡万花筒同人】六道轮回(第二十五章)

  灼热的太阳将刺目的阳光投向青石碎瓦,沿着井口四散而亡,吞并进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此时枯井外几乎成了个结界,那层粼粼水光成了并不存在的幻象,似乎隔绝了两个世界,

  

  林秋石将樱花吊坠妥帖收好,虽说情况大概能摸索个八九不离十,但具体如何寻找出口和钥匙尚不可解,仍待考察,眼下最要紧的是从这鬼地方爬出去,不然这狭小的空间里万一有点什么,如果时运不济,团灭也不是没有可能,他强迫自己相信贺长岐的保证,眼下阮南烛一定已经平安无事,他们就守在井口,等着他们脱离险境,而井口的光亮在一点点缩小,明晃晃的日头已经有西移的迹象……不能再耽误下去了,

  

  “这样吧,叠罗汉,我们一个个上去。”林秋石率先走到井壁跟前,他踩稳了脚下的枯枝野草,抬手把外衫褪到了手臂上铺在了身前的大片血迹上,只穿着一件雪白的中衣,他双手抵住自己的外衫,全身的力气支撑着石壁,却并没有让血迹粘在自己的身上,回头对程一榭说道,“你和千里先上去,何一踩着我的肩膀,到了上面你们再拉我上去。”

  

  “不行。”程一榭眉头紧锁,“这太危险了,如果这时候突发意外,我们不在你连个照应都没有。”

  

  “对啊秋石,这太危险了。”程千里一把拉住他,焦急道:“要不我,我在最后吧?你不知道秋石,我现在已经很厉害了,我和我哥已经过了三扇门,我可以独当一面了,你不需要一直保护我们的……”他几乎有些急切,惶急地向林秋石展示自己的本事,拼尽全力想要伪装成一个保护者,要去守护曾护着自己的亲人与朋友。

  

  “这么厉害啊,千里。”林秋石唇边泛起笑意,他的目光扫过程一榭和何一,伸手揉了揉程千里的头发,“你长大啦,我和南烛都为你骄傲,可是我甘愿护着你们,同你们成长并无关系,且不论这里我最年长,应当保护你们,于我自己来说,我希望你们一直都好好的,希望你们能在现实里弥补缺失的岁月,而不仅仅是在门里见到你们,千里,一榭,如果那时不出意外的话,你们大概已满十九岁了。”

  林秋石顿了顿,好一会才续上自己的话,声音有些许浅淡的沙哑,他看着程千里,却似乎是对程一榭讲的这些话,“仍是青春年少的好时光,没必要故作老成,等出去以后,考一个好大学,把名校的录取通知书贴在黑曜石客厅里展览,好了快走吧,南烛还在外边等着我们,放心,都不会有事的。”

  

  

  由于程千里一再坚持,几个人调换了位置,何一去够那井口,程一榭托着他,争取在临近阳光的位置能发现驻足攀登上去的希望,林秋石和程千里在倒数第一和第二的位置,卯足力气支撑平衡,以及随时观察情况,

  

  四个男性的身量叠在一起不可谓不高,可重量也不容小觑,林秋石的肩背已经到了负荷的极限,开始不受控制的晃动,就在他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上方忽然传来人群一声惊呼,嘈杂的议论声穿透那层结界,熟悉的磁性嗓音带着十二分的急切开口喊道:

  “何一?!秋石他们呢!”

  

  “在下面!噗咳咳咳!”何一一边喊一边奋力向上伸着手,他们在井下看到的井底分明是一片枯败,连一滴雨水都没有,可当他被下面的三人撑向井口,却发现濒临井口的位置“浮”着一层厚厚的水,冰凉刺骨,而且有着愈积愈厚的趋势!随着灿烂的日头向下蔓延,直直滑向井底!

  

  他顾不得被水呛个半死,奋力地拉住阮南烛的胳膊,破音大喊:“快拉我们上去!!井底有古怪!”

  

  阮南烛心急如焚,手上发力揪住何一的前襟,恨不能把他丢出井去,贺长岐一把薅住阮南烛背上的衣服,死命向外猛拉,可能是人被逼至绝境的潜力堪称奇迹,也可能是两个门内的妖精多多少少开了挂,两人一通发力,很快就把何一和程一榭扯出了井口,程一榭一手攀着井沿,一手拉住下方的程千里,林秋石托着程千里的腿,总算是都从那悬浮的井水里探出了脑袋,林秋石的头发早被井水浸透,他腾出手来抹了一把眼睫上沾染的水珠,抬头朝阮南烛笑了笑,阮南烛吐出一口浊气,方才灼痛的五脏六腑这才归位了些许,溢出的冷汗顺着他的下颌滴向井口,林秋石抬起的手腕上,融化入二人相握的掌心。

  

  “南烛,你没事吧?” 林秋石问道。

  

  “这话该我说。”阮南烛喘息着扶着住林秋石的手臂,将他稳稳拉出井口,“你知道吗秋石,我跑出树荫没看到你,都要急疯了,”

  阮南烛几乎上跪坐在井沿上,在林秋石爬出井口的最后一刻紧紧搂住了他,两人终于脱力,像是周身的余力都散了个干净,相拥着倒在了阳光灼温的土地上,彼此的呼吸声响在耳侧,心跳声紧贴着响在胸膛,这世上没大概有什么天籁比这令人心安的声音更动听了。

  

  “还好,你没事。” 阮南烛抱着林秋石侧过脸便能吻到他仍带水汽的眼角,喃喃道,“不然我就血祭了贺长岐。”

  

  “哈哈,倒也不必……”林秋石乐不可支,“何况我也不舍得留我家萌萌当寡妇?我有分寸的。”

  

  “萌萌小寡妇不俏吗?郎君?” 阮南烛戏上心来,抓着林秋石不松手,故意用低沉而磁性的声音贴着林秋石的耳垂说话,用着不是伪音的本声撒娇:“奴家可真是想死你了,今晚等你。”

  

  “寡妇门前是非多。”林秋石面不改色,“便也不惦记小娘子美色了,况且小娘子还是个男人。”

  

  “……林林啊,你可真是学坏了,你以前都会害羞的。”

  

  “老夫老妻的,也习惯了?”

  

   两人搀扶着撑起身子,坐在温热的土地上,齐齐闷笑出声。

  

  

  

  

   ……

  

  或许恩爱一直都是单身狗的克星,有你侬我侬相互调情的,自然也有一人承担了三份拖拽任务而倒地不支,仿佛身体被掏空的可怜人。

  

  

  

   “我这辈子的力气都用干净了……这下吃饭都没劲嚼,得灌流质饮食。”

  贺长岐曲着腿躺在地上,一手拉住程千里一手拉住程一榭,胃上还砸着自己的便宜弟弟何一,顿感两眼的金星呈几何数值增长,眼瞅着平面变立体,恍惚觉得一缕圣光从天而降,一堆儿鬼怪魍魉吹着唢呐要来普渡她,眼瞧着上帝耶和华那张慈悲的脸有转变成阮南烛那厮的狞笑的恐怖趋势,顿时悲从中来,立地清醒,却也动弹不得,只能兀自念经:

  “鲁智深倒拔垂杨柳也就这样了……弟弟,把你高贵的脑壳挪开,我昨晚的早饭要砸出来了……呕。”

  

  

  何一赶紧爬起来,把他那累成狗子的姐姐从地上拉起来,才发现原来井口周遭不只是有阮南烛和贺长岐两个人守着,有两男一女也在井边,只是离得距离稍远,很明显是看见刚才他们从井里捞人的架势,恐怕粘上麻烦,又觊着他们的线索,所以站着如此尴尬的位置,眼神如饿狼一般在他们身上搜寻着,恐怕落下什么蛛丝马迹,而其中一个男人的目光,从方才开始,就一直也没离开贺长岐,见几个人身上没有什么鬼怪的痕迹,这才逐渐逼近——

  

  “你们干什么!”程千里从地上爬起来,两手向后一抹头发,指着那三个人道:

  “不帮忙就算了,在那看热闹,现在你们要干嘛?打劫,劫色吗?”

  

  “不不不,小兄弟你别紧张。”那三人里的女人见势赶紧软了姿态,故作娇柔道,“我叫江红叶,这两位是我的队友杨青和魏凛冬,我们也是担心你们的安危啊,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助的,你看,你们都湿透了,这个外套给你们吧?”那女人从自己身上脱了外套,递给了一脸懵的程千里,程一榭面色不善,接过了那件衣服,却只是捏在手里,一动不动。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小兄弟你太可警惕了,我们可是队友啊,这么惊弓之鸟……不太好吧?”杨青并没有走过来,他几乎是站在井口旁边,似笑非笑地看过来,这是个眼尖的,看出了谁是里边的主心骨,直接对着阮南烛搭话,

  “我们之前就瞧见你们向这边走,本就想着也来调查调查,没想到小姑娘眼睛真是厉害,在树下都能看见樱花里藏着鬼怪?火眼金睛,佩服佩服,兄台脖子上是掐出来的血痕吧?想来逃出那怪物的魔掌也不是容易的事啊……”

  

  林秋石目光一凛,没曾想这群人竟然从他们在树下的时候就盯上他们了,

  “所以,我们想来打听打听,你们探查到了什么情报?”

  

  “可我们凭什么告诉你呢?”林秋石沉下脸色,“朋友要是个聪明人,也不会干这种讨白食的事吧?”

  

  “这当然是有交换的,我们也有线索,而且是相当大的线索。”那个叫魏凛冬的笑的高深莫测,他同杨青交换了一个眼神,杨青便开口道:“我们发现井里的秘密了,可能和鬼怪的真身有关,可是眼神儿实在是不好,得需要您那边的小姑娘帮帮忙,这也是为了我们大家,您看怎么样?”

  

  “巧了。”何一一把拉住他姐,冷声开口“我们就是从井底下爬上来的,你们凭什么认为你找的那个线索我们就不知道呢?”

  

  “算了,较这个劲干什么?”贺长岐毫不在乎地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的浮土,挑眉看了杨青和魏凛冬一眼,开始鬼扯“不过有件事您大概是弄错了,我眼神也不好,之前带的隐形眼镜,让那边那人公报私仇,一拳给我打废了。”她栽赃嫁祸,指了指一旁的阮南烛,

  “所以我这眼神,现在一个眼0.5,一个眼0.4……呦劳烦您说清楚,您是男的女的?我怎么瞧着您身段婀娜,像是唱青衣的,可听着声音倒像是从黄土高原蹦下来的呢?不好意思我瞎,别冒犯了您。”

  

  “小姑娘,你可别不识好歹!”

  

  魏凛冬似乎有些怒了,额头上青筋暴起,却被江红叶拦了下来,“小妹妹,你别急。”她长叹一口气,眸光潋滟,几乎委屈出眼泪来,扶着贺长岐冬季肩膀劝道:

  “我们是真的有发现的,你们同伴上来的时候没注意,他们后边是跟了东西,我们就是瞧见了害怕才没敢上前帮你们的,那东西的形状像是个人,却没有皮肤骨肉!就剩个鲜血淋漓的骨架顺着水漂上来!一直惦记抓你们的脚呢,可在碰到那个小兄弟的一瞬间弹开了。江红叶指了指程千里,眼中划过一丝戏谑,

  “这可是因为什么呢?”

  

  贺长岐和程一榭脸色瞬间苍白,原本不屑的嘲讽梗在喉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了。

  

  这三个人不是简单角色,他们知道程千里持有特殊纸条,贺长岐抹了一把冷汗,脸上堆着假笑回头捏了捏江红叶的手腕,以示应允。

  

  这趟不去也得去了,特殊纸条的事要是被抖出来,哪怕是他们口说无凭,也足以令程家两兄弟在这扇门里举步维艰,人要是猜忌起来可比鬼怪恐怖得多……如果孤立无援还备受排挤,那他们如何出得了这鬼地方?!

  

  这已然是威胁了,他们把贼船丢到你面前,上面明晃晃沾着血,却也别无选择。

  

  “那你们大概看岔了,这小兄弟细胳膊细腿的,他要是能凭一己之力退敌,那我也能单杀贞子,干翻笔仙,您可别开玩笑了。”贺长岐挤出一派虚情假意,握着江红叶的手,诚恳道:“小姐姐,您说是吧?”

  

  “我也是这么想的呢。”江红叶连连点头,“一定是眼花啦,那么小妹妹,你肯帮我们吧?”

  

  “嗨,助人为乐,天经地义,劳烦您拉我一把,胃疼。”

  

  

  贺长岐扶着江红叶的手,气定神闲地走向井口的位置,视线同井边的阮南烛和林秋石相接,三人心照不宣地没有出声,那两男一女跟在贺长岐身后追到了井边,阮南烛同林秋石对视一瞬,默默地走向杨青和魏凛冬的身后,这样若是他们有什么动作,就能来立刻制住他们,江红叶是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扛的,除了卖弱比惨没什么能耐,倒也不用顾虑。

  

  头顶的艳阳不知何时敛去了刺眼的光,几丛乌云被风撕扯成碎片,粘连在天幕上,贺长岐站在井边,听着风窜进井口迸发出的巨大呜咽,硬着头皮向里看去,却只看到一片枯枝烂叶,连他们方才见到的水光也看不到了——

  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几位,这是诓人了吧?”贺长岐扭过脸来,一把钳住离她最近的杨青的手腕,

  “井底根本没有东西,你们想要干什么!”

  

  “自然是送你一程!你这个怪物!”杨青大吼一声,抬手一扭就要去捏贺长岐的脖子!

  “去死吧!!!!”

  

  “去你的吧!”贺长岐抬起手肘击中杨青的胸口,魏凛冬飞扑而上,却中途被一击砸中后颈,哀叫着倒在了地上,林秋石反手一个擒拿扭住了魏凛冬的胳膊,

  阮南烛一手揪住杨青的后脑勺,抬腿就是一记窝心脚,给杨青立时踹倒在地,门牙磕在井边的砖块上,登时就见了血。

  

  “谢谢两位爸爸!”贺长岐揉着脖子道谢,“在下无以为报,唯有骚话彩虹屁三千,出门送锦旗。”

  

  “客气。”阮南烛无所谓的摆摆手,“建议把骚话换成现金,毕竟你的骚话,都是爸爸玩剩下的。”

  

  贺长岐:“……那你可真不谦虚,余林林,你都不管管吗?”

  

  林秋石扬起嘴角,无奈道:“我管不了,给他娇纵惯了。”

  

  阮南烛适时地邪魅一笑:

  “呵,我的男人,自然是要娇惯我的。”

  

  林秋石:“……”

  得,这又换霸总剧本,不演俏寡妇了。

  

  林秋石哭笑不得地看他们斗嘴,正想象征性地劝个架,拯救一下可怜穷困的闺女,毕竟曾经那个高洁有尊严的小贺同志如今已经很流畅自然地喊他俩爸爸,多少占人家便宜,不能再咄咄逼人了,他整么想着,刚想开口,就见一个身影以出其不意的速度冲向井边,一双手鲜红的指甲晃得人心惊,一瞬就闪到了那井边毫无所觉的女孩身侧,林秋石心里一跳,大声喊道:

  “长岐!快躲开!!”

  

  贺长岐瞳孔骤缩,才堪堪回过头,女人廉价的卷发剂刺鼻味还没全然钻入鼻腔,她只来得及看到江红叶红着眼睛,刺目的红指甲掐入她的胳膊,用力一推,再而后眼前的景象骤然颠倒,头顶的乌云压顶,一片阴沉的黑暗举头压了下来——

  

  她向后一仰,被直直推进了那口井里!

  

  

  

  

  ……

  

  

  

  

  井底果然是有东西的, 那是一具少女的尸骨,身上还穿着浅色的和服,头上的黑色头发粘稠而杂乱地糊在脸上,身上的皮和肉基本已经看不到,连鼻骨也没有,一只眼睛残存在眼眶里,随着攀爬的动作不住地滚动着,像只恶心的弹球,那玩意不紧不慢地爬到贺长岐脚边,向她扯开满口森森白牙,露出一个恐怖而嘲讽的笑容。

  

  在下落过程中贺长岐终于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求生的本能使她豁出一切地四下乱抓,终于在距离井口大约三四米的距离摸到一块粗糙的断砖,便连忙将全身的力气挂在那窝头大小的土疙瘩上,脚上躲避着那怪物,仰起脸朝江红叶破口大骂:

  “我日你大爷,你不知道门内不能杀人吗?你不怕我化作厉鬼——”

  

  可话音未落,她焉地听到被林秋石揍到下巴脱臼的江红叶挣脱桎梏奔到井口,看着满手是血的贺长岐,嘴角大张,疯狂地大笑起来:

  “我当然知道不能杀人,我过了那么多门,能不知道这个,可问题是——你是人吗?嗯?太可笑了,一个鬼怪,你到现在还以为自己是人吗?!”

  

  贺长岐浑身冰凉,下意识地看向那鲜血淋漓的肉骷髅,从那森然死气中,莫名品出一丝怜悯来。

  

  

  

  

  我比这鬼东西差在哪?贺长岐茫然地想,

  是不是就多了一层人皮……

  

  

  

  

  

  “闭嘴!”阮南烛按住江红叶的肩膀,抽出杨青的皮带给她捆了个结实,反手又抽出魏凛冬的皮带探向井口,可距离毕竟有限,还是够不到,

   何一当即脱了衣服,程千里和程一榭也脱了外褂,几人齐心合力地凑出了一条“绳子”终于能挨到了贺长岐的手边,

  

  江红叶疯了一般地挣扎起来,她求助无门,眼见着这群人里最弱势好说话的程千里,跌跌撞撞地扑过去,

  “小兄弟!你相信我,她真的是妖怪啊,不要救她,不能救啊!我们已经替你们做了恶人了,有什么坏事我们担了,可你们不能养虎为患啊!我看到了,她眼睛里有东西,那么远都能看清树里,还能从鬼怪手里把人带出来,一定是有所图谋,骗你们的信任!不然你们怎会掉进井里呢!想想吧!你们现在觉得她还是人吗?!”

  江红叶扯着嗓子大吼出声,

  “我是在帮你们啊!!”

  

  “用得着你?咸吃萝卜淡操心!”何一深吸一口气,努力劝自己现在不是打人的时候,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家井口,却看到他那杀千刀的姐姐丝毫没有抓住绳子的意思,任凭他们怎么呼喊就是没有动作,那鬼怪已经开始啃噬起贺长岐的小腿,鲜红的血肉飞溅,咀嚼声听的何一汗毛直立,他魂都要飞了,却见贺长岐脸色越来越白,眼神越来越涣散,终于在程千里一声“佩奇你抓绳子啊!快抓绳子啊!”的喊声中回过神来,定定的看着井口的众人,目光最终停留在程家兄弟的脸上,在鬼怪贪婪的朵颐声中挤出一句话来,

  “我其实……是该死的。”

  

  “放什么屁!”阮南烛急了,“有什么忏悔爬上来说!”

  

  “长岐,别想那些了,不论你是什么都不重要!”林秋石同阮南烛一起送着绳子,在乌云狂风中握起他的手, 目光坚定,

  “你只是你自己。”

  

  

  “……可我是轮回。”贺长岐白着一张脸,嘴唇已经由于失血脱水开始皲裂,“你们也不该救我。”

  

  “轮回是个什么东西!”程千里一边撕杨青的衣服续绳子一边喊,“我就认得你,不认得什么轮回!你还够不到绳子吗,那我就脱这人的裤子,就算让他们裸奔,我们也能拉你上来。”

  

  “你又犯什么病!”何一几乎带了哭腔,他浑身紧绷,只是执拗的重复道:“我就你这一个姐姐,你抓绳子,抓绳子!”

  

  “……”

  

  许久,绳子的另一端终于被拉起,井底的重量忽的坠了一下,几人合力向外拉扯,即使眼下贺长岐终于拉了绳子,那鬼怪却不放过她,一边加速了啃食的速度一边随着绳子的牵引向上爬,林秋石攥住绳子的末端,阮南烛抱着他的腰双脚死死卡住井口才不至于反被那鬼怪拖进井里。

  

  

  这样不行……

  

  贺长岐喘着粗气抱住绳子,失血过多让她的视野越来越模糊,只觉得那只怪物爬到了她的眼前,兴趣缺缺地越过她,贪婪地把手伸向井外的几人!

  

  她在那一瞬间暴起,像是意识到自己金子被觊觎的老葛朗台,回光返照一般捡回了自己的力气,贺长岐一只手抓住绳子,一只手抓住那鬼怪的脏污黑发,一把拽了下来,那血肉骷髅显然没意识到这个半死的还能鲤鱼打挺活过来,撕扯着被贺长岐压住,直视她的眼睛——

  

  “动我可以……”贺长岐冷声哄道,甚至抬起手摸了摸那鬼怪血肉模糊的脸,

  “动他们不行,我跟你拼命。”

  

  

  那只眼睛映出一个残破磨损的齿轮形状,脚下的井底风声乍起,向涡轮一般将那骷髅向下吸去!血肉四溅地砸在井壁上,留下一抹新鲜的血渍,直直流向井底。

  

  它大概再也不能爬上来了。

  

  

  她晃悠了一下绳子,

  “同志们拽我,我要歇菜啦……”

  

  

  

  

  

  ……

  

  

  天空的乌云愈来愈密,侧耳便能听到逼近的雷声,程家兄弟和阮南烛制住了江红叶他们三人,扭送回了住处,贸然对队友出手,恐怕这三个人也要被团队孤立了,何一同林秋石简单地处理了一下贺长岐的腿,只是被扯下的肉太多,应该是已经残废,走不了路,再加上没有消炎抗菌的药物,那创面已经渐渐溃疡,贺长岐被拖上来的时候已经意识不清,甚至把穿着白色中衣的林秋石当成了门外的哪个大夫,张嘴就管他要杜冷丁。

  

  “就一支,大夫,我浑身难受。”

  

  何一背着他姐跟在林秋石后面向住处跑,随即天空落起小雨,细细密密地撒向干松的土地,溅起一簇簇泥泞的雨花,

  那雨像是浇得疯病号清醒了些,也不要杜冷丁了,她抬起眼皮看了一眼林秋石,背后划过几间日式建筑,她从迷朦里清醒过来,眼中映这漫天的细雨残影,稀里糊涂地说道:

  “爸爸……你说我现在淋雨,不会掉了脑袋吧?”

  

  什么时候被雨淋还掉脑袋?林秋石长叹一口气,怀疑她还没清醒,却在转瞬之间想到了什么,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他在屋檐下骤然停住脚步,不可置信地看着贺长岐,一滴雨水划过泛白的侧脸,划过颤抖的指尖,

  

  

  

  “晴天娃娃那扇门里……你也在吗?”

  

  

  

  何一背上一片寂静,贺长岐已经没力气回答了。

  

  

  

  

  

  

  

  

  

  其实是在的,贺长岐认识他们的时间,远比林秋石以为的要早上许多。

  

  

  那时也是一片古朴是日式建筑,几乎称得上秀美的环境,林秋石和阮南烛为了追查吴崎的死因寻到了罪魁祸首林星萍,崔学义。

  

  在第一晚落起大雨,众人在战战兢兢中沉眠,林秋石和阮南烛相拥着睡去,外面的童谣随着冷雨浸透无头的骨骸,

  

  “竹子缝啊竹子缝,笼中的鸟儿啊”

  一群身着和服的小鬼围绕着一个瑟瑟发抖的男人,一个穿着高中校服的女孩打着伞,岔开腿坐在冰凉的石头上,冷眼看着这一切,直到那个男人的头突然掉下,和着雨泥滚在地上,那群孩子嬉笑打闹,其中一个小步跑近,抱起那颗头颅,那小鬼粲然一笑,献宝一样递到那个打伞的人眼前,

  

  贺长岐斜过雨伞,用脖颈和肩膀夹住,双手接过那颗脑袋瞧了两眼,又兴趣缺缺的丢回那小鬼怀里,

  “不是这个人,挂上去吧。”她就着雨水冲洗着手上的血污,扶正了雨伞,指了指那些住所,

  “继续杀。”

  

  小鬼们便更开心了,欢笑着跑向漆黑的长廊深处,消失在天光倾洒的朝阳尽头。

  

  贺长岐看着一群人从各自的房间走出,她将伞收起来,看着这群人在她周遭来来往往,说着各自的经历和线索,听着恐惧的哭泣与抱怨,他们同她擦肩而过,却没有一人看得见她。

  

  她麻木地扫了一眼,其实她并不在乎哪个人才是林星萍和崔学义,吴崎没能进门,却到底因门而死,促使贺长岐产生了一种肮脏的报社心思,她近乎怨毒地想反正仇人在这一扇门里,那么一个不剩地杀了也没什么,那是一种神独有的思考方式,一如人思量鸡鸭猪狗,平心而论,并没有什么过于深沉的怜悯。

  

  

  只是她逆着人流,向前走着,最后掠过两个丑陋的有些难以直视的男女时,脚步硬生生停了下来,她似有所觉,心如擂鼓,两个熟悉的名字卡在了喉咙,不可置信混杂着惊喜与委屈,她像个跌倒而被父母抱起的孩子,明明没有多疼,却在一瞬间泪流满面。

  

  彼时日光恰好跃上枝头,新生的光驱散昨晚阴冷血腥的雨,将一切阴霾灼了个干干净净,

  那个“肖小雨”挽着“余林林”的手,在众人嫌弃的目光中有说有笑,亲昵地凑在一起,他们相互依偎着,阳光镀在他们脸上,恍惚见得两个俊朗的青年执手而行,他们肩背笔直,堂堂正正,无惧无畏地走向前去,美得像副涤荡人心的名画。

  

  让一切龌龊的阴邪手段无所遁形。

  

  

 

  

  

  于是她放开了那把被匿起来的雨伞,甚至颇有私心的就打算藏在阮南烛和林秋石的房间地板里,在她怂恿小鬼这么干的时候,一堆死不瞑目的眼珠困惑不解地瞧着那个把校服系在腰上,信马由缰扯淡的齿轮精, 她一手捏着雨伞,大言不惭:

  “我是轮回,门里的权威,你们虽然是傻的,但我有必要说一下,这门全都属于我管辖,不论原因,我说放哪你们放哪就对了,知道吗?都看我干什么?不许看我。”

  

  贺长岐有一点心虚,正要自己动手掀地板,却瞧见那个年老的NPC站定在她们旁边,半睁着一双浑浊的眼睛一言不发。

  

  “姑娘。”那老人双手合十,行了个僧礼,“那是小僧的伞,不可擅自做主。”

  

  ……

  

  “我是轮回,门里的权威。”贺长岐故技重施,跪坐在老人的主屋里显摆,“那门精把衣钵传给我了,况且关键道具位置随机,也没什么问题啊?我就想放在那个屋子里,那风水好!”

  

  “可这是在小僧的门内,不讲风水。”那老人递过一份精致的寿司盘,右手边摞着一打味噌汤的碗,无外乎别的,这是那“权威”吃剩下的,食量骇人听闻。

  “这里的因果受小僧约束,死亡条件也是由我来定,哪怕是原来那位大人在的时候,也是如此的道理,恕小僧直言,姑娘的位置冠冕堂皇,实则也是个空架子罢了……苦海无涯,你又何必执迷不悟呢?”

  

  “哎,我想明白一件事。”贺长岐拿起一块寿司,刚要塞进嘴里,就听到隔壁传来“肖小雨”和他男人“余林林”爱的甜言蜜语时动作一滞,面有菜色放下了手里的吃食,一口也不再动了,她缓了一会,抖落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才继续道:“你应该不是求雨不成功被砍了头。”

  

  那老人其实便是那死去的僧人,普渡不成却遭了横死,心有怨憎,一念之差也难登极乐,最终成了佛不佛,鬼不鬼的妖怪,藏身在这小馆之内,看着满天的大雨,砍下一个又一个头颅,吊在曾供奉自己的神庙里……包括院子里那些年幼的小鬼,他们的尸骨还躺着地板下呢。

  

  “那是为什么?”无头僧问道。

  

  “因为你屁话太多。”贺长岐嗤笑不已,“就算我是空架子,你也管不了。”

  

  眼见那老人闭了嘴,贺长岐又贱兮兮地觉得无聊,好一会没人搭理她,于是闷闷地自言自语,“你还真哑巴了,这要是放在以前,阮南烛还能骂我几句呢?你也太无趣了。”

  

  无头僧:“……”

  这到底是想怎么样!

  

  于是她撑着伞站在雨里,停在林秋石的房间对面,在一片童谣中透过扬撒遍天的水帘,看着窗棂透过一条缝隙,阮南烛隔着漆黑的夜雨看到了这把伞。

  

  顺理成章。

  

  剩下的一切都不必由她去碰,也不该被她触碰,直到一个穿着和服扎辫子的小鬼抱着皮球,不解地问她为什么不去杀人了,不是想报仇么,她才在恍惚间大彻大悟,其实她从一开始,是连报仇的资格也没有的。

  

  有七情六欲,爱憎贪痴嗔的是人,而非神。

  

  

  ……

  

  没人看得见她,她便坐在木质的长廊上,身边是阮南烛和林秋石,他们取下了那个晴天娃娃,听阮南烛微微张开嘴唇,念诵着那首童谣

  

  晴天娃娃啊,请让天气放晴吧,如果明天天朗气清,我就给你甜酒喝。

  晴天娃娃啊,请让天气放晴吧,如果明天阴沉下雨,我就砍掉你的头……

  磅礴大雨应声而落,泼洒于天地中,将远方的崔学义和林星萍砸在了阴冷刺骨的雨水之间。

  

  贺长岐忘了自己在长廊上坐了多久,只记得她看见那两人落汤鸡一样的爬回来,才发觉自己一直在哼那首阮南烛念过的童谣,哼到嗓子已经哑了。

  

  

  

  夜色已深,林星萍匍匐在林秋石门前咒骂哀求,贺长岐就站在她身后,在雨中沉默地听着,某一瞬间她甚至不想把这渣滓的命交给鬼怪,她想自己动手,亲手掐死这个女人,看着她浑浊惊恐的眼球,逐渐僵硬的皮囊,却终究没有伸出手。

  她听见林秋石低声道:“我想问她几个问

题。”

  “问吧。”阮南烛轻声说着,

   “现在不问,以后也没机会问了。”

  

  “你认识何霜雅吗?”林秋石对着门外的林星萍开口,林星萍在听到何霜雅的那一瞬间,愕然地止住哭泣声,陷入了某种诡异的沉默。

  

  “你认识对吧?”林秋石说,“你不但认识何霜雅,还认识吴崎。林星萍,你现在还觉得自己死的冤吗?”

  

  林星萍半响没说话,像是被林秋石的话噎住,最后才硬生生的从喉里挤出来一句:

  “那是她蠢,她该死!”

  

  “对啊。”阮南烛含笑的声音透过门板传来,同门外森冷的索命异口同声:

  “所以你蠢,你也该死。”

  

  

  贺长岐扯开嘴角大笑出声,那群等待已久的小鬼一拥而上,童谣环绕着大雨阴魂不散,难言的痛苦和仇恨都顺着泥水浇灌进阴曹地府,林星萍开始恐惧地哭嚎惨叫,终于在最后一句念完的瞬间人头落地,换来那群小鬼粲然不已的欢呼,

  贺长岐站在雨里用力抓住自己的胸口,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雨水落进她的眼眶,眼前是林星萍满是泥土的人头,小鬼们拉着几个无头是尸体,任凭雨水将身体泡得腐臭发白,她忽然止住了笑,所有的理智在一瞬间魂飞魄散,终于捂着自己的脸蹲在雨夜里,嚎啕大哭,撕心裂肺,传不进任何一人的耳朵。

  

  

  

  很丢人的小贺同志是哭着醒来的,那是外边的细雨还没有停下,她躺在木床上,腿上皮肉剥离的剧痛差点没让贺长岐医学奇迹般蹦起来,她赶忙四下环顾,却见何一正趴在床沿上,抓着她的手睡了个混天黑地,程千里和程一榭恰逢此时推开门,刚要说话却很有默契地赶紧互相嘘声,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三人笑了笑,没有吵醒仍在睡梦中的阮南烛和林秋石。

  

  屋子角落的长椅上盖着一层薄薄的毯子,林秋石靠在阮南烛怀里,阮南烛轻轻歪着头,脸颊贴着林秋石的眉心,放在毯子外边的手紧紧相扣,两人的呼吸交汇在一处,在静谧的梦中依偎安睡。

  

  窗外雨碎天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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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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